沉迷网络，你的大脑“很受伤”
一个男生在看短视频。本报记者 陈茵摄/光明图片
近期，国家新闻出版署发布了《关于进一步强化网络游戏管理，切实预防未成年人沉迷网络游戏的通告》。该通告着重针对未成年人过度依赖或沉迷于网络游戏的现象，确立了相应的管理策略，旨在坚决遏制未成年人沉迷网络游戏，并切实维护他们的身心健康。
《2020年全国未成年人互联网使用情况研究报告》（简称《报告》）于今年7月20日公布，揭示我国未成年网民数量已达1.83亿，互联网在未成年人中的普及率高达94.9%，这一数字超过了全国平均水平。此外，未成年人接触互联网的年龄呈现下降趋势，超过三分之一的小学生甚至在入学前就已经开始使用互联网。《报告》指出，某些未成年网络用户可能对互联网的依赖程度较高。据调查，在工作日，每天上网时间超过2小时的未成年网民占比达到11.5%；而在节假日，这一比例上升至12.2%，平均每天上网时长超过5小时。
数据持续攀升，暴露出青少年过度依赖网络、深陷网络世界的现象日益明显，随之而来的健康隐患亦不容小觑。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功能神经外科的副主任医师倪端宇指出，青少年正处于大脑发育的关键阶段，长时间沉迷于网络可能会对大脑功能造成损害。
长期沉迷网络或引发功能性脑病
北京市海淀区居民白女士的女儿聪聪（化名）自幼患有癫痫，近年来通过药物治疗病情得到了有效控制。然而，近期不幸癫痫再次发作，她被紧急送往了急诊室。
白女士回忆道，我们原本打算让孩子好好休息，于是便答应了她的电脑游戏请求。然而，大约过了40分钟，突然听到孩子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响，我们急忙跑过去一看，只见孩子已经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经过医院检查，医生解释说，聪聪之所以会突然癫痫发作，是因为受到了频繁闪烁的光线和噪音的刺激，使得她大脑中的某些神经细胞异常兴奋。
长时间暴露于电脑或手机屏幕的亮光中，可能会导致潜在癫痫病的发作。广东省第二人民医院神经外科功能神经调控实验室的副主任医师卢健军指出，根据研究，癫痫病的发作通常是由于大脑皮层的异常兴奋所引发的。在临床上，由闪烁光线引起的癫痫病被称为“光敏感性癫痫”。
在我们病房，不少患儿原本癫痫病情控制得相当理想，然而，由于长时间无度地沉迷于手机，导致病情反复的情况屡见不鲜。倪端宇这样解释道，脑电图上显示的正常波形主要包括δ、θ、α和β波。其中，β波代表了大脑皮层的兴奋状态，它会在我们睁开眼睛看东西、突然听到声响或是思考问题的时候出现，当兴奋程度极高时，甚至可以观察到超过30赫兹的γ节律。这些不同节律的出现，正是大脑进行正常调幅调律的体现。青少年一旦过度依赖网络，其大脑便会持续保持在高度紧张和兴奋的状态中，β波甚至γ波可能长时间持续释放，这可能导致大脑的调幅和调律功能出现紊乱，进而引发功能性脑病。
此外，研究指出，过度依赖网络同样会对青少年大脑的可塑性造成影响。所谓脑可塑性，即大脑具备适应环境的能力，能够在结构和功能上发生改变以适应现实。通常情况下，年龄越小，大脑的可塑性越强，尤其是在6岁之前，这是大脑神经和认知发展的关键时期。若青少年过度沉迷于网络，其大脑神经元之间的功能连接便会集中在虚拟世界，而现实生活中的社交功能则会相应减弱。”倪端宇说。
在采访过程中，记者了解到，青少年因过度依赖网络而引发的脑部健康问题并不罕见。位于吉林省长春市二道区的才女士就面临着孩子沉迷网络游戏所带来的烦恼。她的儿子正在上高中，经常熬夜玩游戏，这导致孩子身体出现了诸多问题，例如频繁的偏头痛，有时甚至会出现不明原因的心悸和胸闷。我发现孩子解决问题时往往过于极端，情绪起伏不定，似乎还表现出一些性格内向、孤僻的迹象。经过医院的专业检查，结果确认孩子患有轻度抑郁症。
卢健军向记者透露，青少年一旦沉迷网络，起初是精神上的依赖，他们渴望上网“畅游”，接着便会转变为身体上的依赖，症状包括情绪低落、头晕眼花、浑身无力、食欲减退等，同时，还可能引发人体植物神经功能的严重失调，进而导致失眠、紧张性头痛，严重时甚至会出现幻觉和妄想。
成都医学院心理学院四川应用心理学研究中心的副研究员杨奇伟指出，过度沉迷网络会对青少年大脑中的眶额回、伏隔核、纹状体等与奖赏相关的脑区功能造成影响，并导致这些区域对奖赏信息的处理出现异常。这种脑功能损伤使得青少年对网络游戏、短视频等网络内容高度关注，却对知识学习、技能掌握和社会交往等适应性行为表现出冷漠态度。
人类的前额叶区域高度进化，构成了我们自我调节与控制的神经基础，同时也是多巴胺神经环路的关键组成部分。研究显示，那些沉迷于网络的人，他们前额叶与海马体以及楔前叶之间的功能联系有所减弱，这表明前额叶在学习记忆方面的调控功能有所下降，进而导致了认知功能的损伤。脑成像技术的研究进一步表明，那些沉迷于网络的青少年，其扣带回区域的灰质密度普遍低于普通人。扣带回，作为大脑中一个关键的监控认知冲突的区域，其灰质密度的降低与个体自我行为监控能力的减弱密切相关。杨奇伟补充说。
“再玩一会儿”的背后不可忽视
小蕊（化名），这位来自山东省枣庄市的15岁少女，她的暑假生活是这样的：每天早晨起床后，她会打开手机上的短视频应用，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一条视频接着一条视频地观看。无论是用餐时、闲暇之余，还是临睡前，她都在不停地刷着短视频。
廉女士表示，小蕊整天如此沉迷，仿佛被魔咒所困，常常深夜时分仍手持手机翻看，甚至到了用餐时间，连叫唤都难以将她从手机中唤醒。尽管她曾尝试劝导，但小蕊的回答往往只是“再玩一小会儿”。
青少年，尤其是12至18岁的年龄段，是网络沉迷的高发群体，其中男性所占比例较高。这一年龄段的孩子们，由于大脑皮层尚未完全成熟，导致他们的理解判断能力较弱，同时自控力也不足。此外，他们正处于青春期，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心，渴望寻求刺激、惊险和浪漫，以填补这个人生阶段的需求。卢健军如是说。
杨奇伟强调，生物为了生存和适应，其核心任务是追求利益并避开危害。在这个过程中，多巴胺奖赏通路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它是生物趋利避害的神经机制。人类同样依赖这一奖赏通路，在执行适应性行为时，体验到身心上的愉悦。然而，人类的奖赏通路有时也可能被错误地用于追求短暂的享乐，例如沉迷于物质或网络等行为。此类行为能迅速引发多巴胺奖赏神经通路的高效激活，从而使个体迅速感受到快感与兴奋开yun体育app入口登录，并持续提升该神经通路的激活阈值。青少年正处于身心迅速成长的时期，他们的大脑奖赏系统对于网络带来的新奇刺激尤为敏感。与此同时，青少年的自我控制相关脑区尚未完全成熟开yun体育官网入口登录app，自控力较弱，难以合理地安排上网时间，这往往会导致他们的学业成绩下滑以及人际关系的疏远。这些发现给他们带来了沉重的负担开元棋官方正版下载，促使他们更加依赖网络以躲避现实，进而形成了一个不良的循环。
除此之外，与成年人相比，那些设计愈发精巧的网络游戏、精准推送的短视频以及持续更新换代的社交应用，使得青少年更容易沉迷其中。
网络游戏及短视频的打造，若旨在吸引更多青少年用户以实现商业利益，则不可避免地要借助人类易成瘾的生理机制。杨奇伟指出，多巴胺奖赏系统构成了我们进行各类行为活动的神经动力源泉，而沉迷于网络活动的过程，正是通过这一奖赏系统来实现的。开发者通过青少年喜好的方式，激发多巴胺能的奖赏系统，这包括在游戏中所获得的成就感，以及在观看短视频时感受到的新奇体验。
徐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神经内科的主任、博士生导师耿德勤以Facebook为例进行说明，他指出，未读信息以小红点形式呈现，这一设计最初源自Facebook。原本，这个点被设想为蓝色，与Facebook的整体色调更为协调，然而，最终Facebook选择了红色，这是一种更具刺激性和冲击力的颜色。强烈的动机推动，加之任务本身的简便性，由此设计出的触发机制便能迅速促进行为的启动。
青少年个体沉迷网络的现象，其成因不仅与家庭环境、学校环境有关，还与个人性格特点密切相关。杨奇伟指出，家庭环境中，亲子关系对青少年网络沉迷的影响尤为显著。健康的亲子关系能让青少年感受到被接纳，成为抵御网络沉迷的保护伞；然而，家庭中持续的亲子矛盾则会让青少年感到被排斥，成为诱发网络沉迷的风险因素。在学校的学习氛围中，学业成绩、师生关系以及同伴间的互动往往构成青少年面临的主要压力，一旦他们感到难以承受这些压力，便更倾向于通过沉迷网络来逃避现实。此外，个人的性格特点同样不容忽视，那些以消极情绪为主导、情绪波动较大的青少年更容易陷入网络的诱惑。
耿德勤指出，青少年在人际交往中遇到的难题以及缺少社会支持，也会促使他们过度依赖网络。据实证研究显示，父母与子女间的矛盾、与母亲的分离等情况，与青少年沉迷网络的行为密切相关。而与此相对，若子女能与父母保持良好的沟通，以及经历积极的青春期成长，则可以显著减少他们沉迷网络的可能性。
早干预早治疗，给予孩子足够关注
2018年，世界卫生组织在其发布的第11版《国际疾病分类》中，将游戏障碍归类为精神疾病。而在同年9月，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公布的数据表明，全球青少年对网络的过度依赖患病率达到了6%，而我国这一比例已逼近10%。
青少年一旦过分沉迷网络，可能导致严重健康问题，那么我们该如何妥善处理呢？卢健军指出，关键在于尽早进行干预和治疗，并对孩子给予充分的关注。一旦发现孩子出现相关症状，家长应当指导他们合理安排上网时间，并采取心理治疗、行为认知治疗、生物物理治疗以及饮食治疗等多种综合性的干预措施。对于那些情况较为严重，并伴有严重心理障碍的孩子，则应在心理科医师的指导下，接受规范化的药物治疗。
杨奇伟指出，目前治疗手段主要包括行为治疗和认知治疗两种。其中，行为治疗源自条件反射原理，对于治疗成效显著。这一方法依据条件反射的法则，通过将网络环境与厌恶刺激反复结合，旨在让患者对网络环境产生厌恶感。当患者减少上网行为时，治疗师需及时提供奖励，以此建立戒除行为与奖励之间的联系。认知疗法主要针对那些具备一定自我控制能力的患者群体。这种疗法针对每个患者的知识结构和认知水平，运用科学证据或具体且生动的实例，帮助患者认识到过度沉迷网络对身心健康可能造成的负面影响。进而，它促使患者形成更加健康和适应的信念及认知模式。此外，从神经生理学的角度来看，增强前额叶的抑制控制能力也成为了近年来研究的热点之一。实时核磁共振神经反馈技术在治疗领域得到应用，该技术能够对患者的欲望进行控制，并调整与抑制相关脑区活动以及相应的行为表现。
这个13岁的少年，除了日常的学业，其余时间几乎都沉迷于游戏，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半年之久。由于父母工作繁忙，对孩子缺乏足够的关心和照顾，加之孩子自身的自制力不强，最终导致了“游戏成瘾”的问题。经过一番沟通，孩子开始逐步减少游戏时间，同时家长也承诺将尽可能多地陪伴孩子，并在周末带他去户外进行活动。耿德勤在提及一个曾经接诊的案例时指出，经过约半年的治疗调整，家长反映孩子的状况显著好转。因此，解决孩子沉迷网络的问题，并非仅仅是孩子个人的责任。
卢健军建议，家长需重视孩子的网络使用习惯，确保每天有充足的时间与青少年进行面对面的沟通，满足他们的心理需求。此外，在电脑和手机上设置相应的管理措施，以降低孩子接触网络不良信息的风险。
杨奇伟提出，要防止青少年过度沉迷于网络，必须家庭、学校和社会齐心协力。在家庭层面，父母需致力于营造和谐的亲子氛围，与子女进行坦诚交流，洞察他们的内心世界，协助他们克服生活中的难题；同时，还需引导孩子培养网络之外的多种兴趣，从而充实他们的休闲时光。在学校层面，学校应广泛传播心理健康知识，搭建心理健康咨询热线，教师需重视学生的学业状况和同伴间的压力，引导他们形成良好的学习与生活习惯，激发学生内在的自我驱动力，增强他们自我发展的内在动力。在社会层面，相关部门应当强化对社会环境的监管，特别是校园周边环境的整治，同时也要加强对网络信息的监管与筛选。
倪端宇指出，青少年需对网络有正确的认知，并应多参与户外运动，投身于自己热衷的各类活动，增进与现实生活中人际关系的互动。面对网络诱惑，他们应果断拒绝，并时刻警醒自己将注意力从网络中转移。
